我們總在他走了之後議論他。
「他的牛仔褲為什麼到處破洞？」我問。他大可以把洞補起來的。我知道他的身價應該有數百萬美元。我們提到他不會只說「百萬富翁」，而會說「數百萬富翁」，因為這樣才精確，因為知道這些細節讓我們仿佛也是其中的一份子。
「他高中時代，身上的洞有時候比牛仔褲上還多。」她說，「這就是他的作風。我們第一次約會，他來我家接我，我爸問他：『年輕人，你長大之後想做什麼？』你知道他回答什麼嗎？」
「回答什麼？」
「流浪漢。你外公很不開心。他希望是一個正直有為的年輕人來約他女兒出去，來的卻是這個長髮嬉皮，還說以後想當流浪漢。」
她說我爸說話漏風。「跟他的牙齒有關係。」她說大多數人不是上顎突出就是下顎突出，「但他上下排牙齒對齊得剛剛好，長年下來互相撞擊的地方裂開形成缺角，所以當上下排牙齒咬合的時候，中間沒有任何縫隙。看起來像鋸齒形狀，或是一條拉鍊。」
他們高中交往時，早在還沒開始販賣可以免費打電話到全世界的藍盒子之前，他就預言有一天他會成名。
「他怎麼知道？」
「他就是知道，」她說，「他也說他會死得早，頂多四十歲出頭。」
因為他第一項預測中了，我十分確定第二項也會成真 我開始把他想像成某種預言家，有著孤獨和悲劇的氣質。（只有我們知道多孤獨、多悲劇！）不是光明就是黑暗，中間沒有其他「而且他的手掌很奇怪，特別平。」她說。
他身上每一項與眾不同的元素，我以為都代表了某種神奇。他沒精打采的姿勢、快跌倒的走路方式、拉鍊般的牙齒、破洞的牛仔褲與平坦的手掌都被我賦予了神秘色彩，仿佛這些地方不只與別人的爸爸不同，而且比別人的爸爸更好。他現在出現在我的人生了，即使一個月只有一次，但我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。比起從小就有爸爸的孩子，我會過得更好。
「他到了二十幾歲還繼續長高，一般人到這個年紀多半不會再長高了。」她說，「我親眼看到的。」
當然，他身上的許多特質都搭不起來。他很有錢，牛仔褲卻有破洞；他事業有成，卻少有人談論他；他的身形從容優雅，動作卻笨拙尴尬；他很有名，看起來卻寂寞：他發明了一台以我命名的電腦，卻好像沒注意到我，也不曾提起這件事。不過，我還是可以將這些矛盾，當成他的獨特。
「他的牛仔褲為什麼到處破洞？」我問。他大可以把洞補起來的。我知道他的身價應該有數百萬美元。我們提到他不會只說「百萬富翁」，而會說「數百萬富翁」，因為這樣才精確，因為知道這些細節讓我們仿佛也是其中的一份子。
「他高中時代，身上的洞有時候比牛仔褲上還多。」她說，「這就是他的作風。我們第一次約會，他來我家接我，我爸問他：『年輕人，你長大之後想做什麼？』你知道他回答什麼嗎？」
「回答什麼？」
「流浪漢。你外公很不開心。他希望是一個正直有為的年輕人來約他女兒出去，來的卻是這個長髮嬉皮，還說以後想當流浪漢。」
她說我爸說話漏風。「跟他的牙齒有關係。」她說大多數人不是上顎突出就是下顎突出，「但他上下排牙齒對齊得剛剛好，長年下來互相撞擊的地方裂開形成缺角，所以當上下排牙齒咬合的時候，中間沒有任何縫隙。看起來像鋸齒形狀，或是一條拉鍊。」
他們高中交往時，早在還沒開始販賣可以免費打電話到全世界的藍盒子之前，他就預言有一天他會成名。
「他怎麼知道？」
「他就是知道，」她說，「他也說他會死得早，頂多四十歲出頭。」
因為他第一項預測中了，我十分確定第二項也會成真 我開始把他想像成某種預言家，有著孤獨和悲劇的氣質。（只有我們知道多孤獨、多悲劇！）不是光明就是黑暗，中間沒有其他「而且他的手掌很奇怪，特別平。」她說。
他身上每一項與眾不同的元素，我以為都代表了某種神奇。他沒精打采的姿勢、快跌倒的走路方式、拉鍊般的牙齒、破洞的牛仔褲與平坦的手掌都被我賦予了神秘色彩，仿佛這些地方不只與別人的爸爸不同，而且比別人的爸爸更好。他現在出現在我的人生了，即使一個月只有一次，但我的等待總算沒有白費。比起從小就有爸爸的孩子，我會過得更好。
「他到了二十幾歲還繼續長高，一般人到這個年紀多半不會再長高了。」她說，「我親眼看到的。」
當然，他身上的許多特質都搭不起來。他很有錢，牛仔褲卻有破洞；他事業有成，卻少有人談論他；他的身形從容優雅，動作卻笨拙尴尬；他很有名，看起來卻寂寞：他發明了一台以我命名的電腦，卻好像沒注意到我，也不曾提起這件事。不過，我還是可以將這些矛盾，當成他的獨特。
我們都知道賈伯斯。
我們都知道他創立起來的蘋果。
但我們可能都不知道，他有一位女兒。
《小人物》這本書不像其他賈伯斯的傳記——從他人的視角，紀錄他的遠見、不易親近與堅持——而是以一位女兒的身份，回憶她眼中的父親賈伯斯。
「我是他邁向成功的一個污點。」
書籍文案中的這句話，定調了本書。也呼應了近期台灣出版了許多童年「不美麗」的心理相關書籍，從可輕可重的童年情感忽視，到嚴重的家庭暴力。
閱讀本書的過程，你可以看到賈伯斯在理解到自己是一個父親後的掙扎。從女兒回憶式的文筆中，多少會讓讀者無意間去揣測這種為父的掙扎，可能會對他的孩子造成怎樣的影響、在孩子心中留下怎樣的傷。
所以，本書是回憶錄，更是一本「長大後的麗莎（賈伯斯之女）」，試著透過梳理童年經驗，藉此與自己、與父親和解的書。
「寫作是為了回到過去，與那些生命中最重要的人、已經不在的人，多相處一些⋯⋯」
閱讀時，真的有時會不小心燃起情緒。也能想像，許多讀者讀著麗莎的童年回憶，每當涉及賈伯斯時，會有的各種情緒與內心OS。「為人父親怎麼可以這樣啊？！」、「真是完全壞了我對賈伯斯的形象」等云云⋯⋯
某種程度，這些情緒好像是可以理解的。但這樣的回憶，似乎正也提醒著我們，其實每一個父母，都只是常人，在生兒育女的路上，或許多少都曾有害怕、逃避、恐懼、不想面對、世俗定義的自私——在眾人前看似完美的賈伯斯也是。
心理學中有個效應叫「初始效應」，意指我們對最先呈現的項目有較多的注意， 並且投入較多的心力。有時我在想，假如賈伯斯的「傳記」比他的「iphone」先上市，世界會有什麼不一樣。
是不是，我們對賈伯斯一手創辦的蘋果，讓我們在心中形塑了某種對他的想像。我們心想，哇！蘋果真讚，也一邊預設著他為人應該是怎樣怎樣的；延續這這個想像，我們也揣摩他為人父該有的樣子。前幾年出版的《賈伯斯傳》等書籍，已經先撼動了不少人心中對賈伯斯這個人的理解，本書或許也會讓讀者有類似的感觸。
我非常喜愛留佩萱心理師在推薦短文中說的：
「麗莎眼中的父親和許多人心目中的賈伯斯很不一樣，我猜想，成長的過程中她的聲音都沒有被聽見、她的故事沒有被看見。於是我想邀請大家，在讀這本書時，可以試著放下分析和評價，讓我們當一個見證人就好，一起好好聆聽麗莎說故事。」（留佩萱心理師）
作為讀者，我們如何只是「見證」。可以因為同理而有情緒，但更應試著就只是看見與理解。在《小人物》這本書中，我們可以不斷地練習，靜靜地傾聽，帶著同理的心，體認作者曾有的傷，畢竟療癒這條路，是屬於當事人自己的；作為心理師、作為讀者，有時看見這些歷程本身，或許就已足夠了。
麗莎‧布倫南－賈伯斯 Lisa Brennan-Jobs
天下雜誌 2020/04/01 出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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